城市食物体系转型的六大经验

当前的食物体系是行不通的。工业化耕作使农业成为温室气体排放和污染的主要来源，也导致了生物多样性的丧失。2019年，全球15个城市政府开始改变这种状况。三年过去了，我们来看看获得了哪些成果。

作者：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自由编辑Laura Collacott

工业化的食物体系已经不合时宜了。从单作和蜜蜂的消失，到无节制的棕榈油土地扩张和奶牛打嗝，工业化耕作近年来因其缺陷而日益受到审视和诟病。

尽管工业化耕作通过提升生产力来极大满足全球人口增长的需求，但这种以效率为导向的粮食生产方式也带来巨大的“副作用”，包括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污染、废弃物产生，以及从农药暴露到肥胖的各种人体健康危害。更重要的是，三分之一的粮食甚至从未上过餐桌。

我们需要一种全新的模式，可以在保护大自然的同时为世界提供健康食物并支持农民；我们需要一个针对食物的循环经济。这意味着需要建立一个新的食物体系，在该体系下，采用可促进自然资源再生的方式在本地种植粮食。我们应该“食”尽其用，消除食物浪费，利用低影响、可升级改造和多样化的成分类型设计和销售更健康的食物。

鉴于到2050年城市将消费80%的食物，而大约40%的耕地位于城郊地区，城市在长期推动体系转型方面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城市政府拥有强大的购买力，可以利用这一点来推动食物体系向正确的方向发展。城市政府有权召集价值链上的主体，同时也有政策抓手来实现变革。市民、零售商和服务供应商彼此邻近，有利于实现新型商业模式：屋顶水培农场、根据最后一刻的剩余量设计菜单、有机废弃物再利用作为牲畜饲料等等。

出于以上原因以及其他各种原因，城市在广泛推动循环经济转型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城市是变革的驱动者。

三年前，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开始与全球15个城市政府合作，大力推进食物循环经济转型，并展示了循环食物体系的运作方式。每座城市都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采取了独特的方法——这点对成功至关重要——但从中可以观察到具有普遍性的经验和启示，为其他大都市开始行动提供了方便。

首先，绘制体系图

要变革一个体系，就必须先追溯问题的根源。为此，决策者应该仔细评估整个体系，明确要解决哪些挑战。这么做有助于确定可能产生最大影响的干预点，并找到致力于推动变革的利益相关者。

按照这种方法，伦敦发现其基于消费的排放有11%来自于食物。城市中的消费行为形成并推动了这些排放，这也凸显了食物流在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方面的潜力。因此，伦敦针对生产和消费以及更为直观的废弃物收集回收问题，制定了更合理的上游政策。具体包括直接与该市的食品企业和机构合作，践行共同的目标，并发起一个全市范围的宣传活动。研究发现，到2036年，伦敦从循环食物经济中获得的净收益每年可为GDP增加20-40亿英镑。

多伦多市也在探索该市的循环经济现状，包括针对三个关键部门绘制物质流图。该市的食物体系被列为未来循环创新的优先部门，建模表明，多伦多与食物有关的碳足迹总量每年可能高达1440万吨二氧化碳当量。这些工作确定了向循环经济转型的机遇，包括优先采购本地生产的食物，改善绿化种植空间，最大限度地扩大食品生产商参与粮食救援计划的渠道，以促进可食用食物捐赠，以及重新利用有机废弃物等等，这些都是多伦多实现零废弃努力的组成部分。下一步是制定循环经济路线图，将研究洞见转化为具体行动，以期充分发挥多伦多在循环经济方面的潜力。

了解食物体系也有助于城市政府内部制定有凝聚力的行动计划。除了食物体系所涉及的外部利益相关者网络，食物跨越了从公共卫生到教育、废弃物处理和绿色基础设施的一系列部门，这些部门可能还在分头行动、争夺资金。由于食物涉及到多个政策领域，摩擦和矛盾就在所难免。以全面系统的方式推动变革（比如，与所有利益相关者和部门商议后共同制定计划），可以确保政策从一开始就具有协调性、合作性和一致性。

而基准视图可以让团队跟踪进展，并不断调整战略，从而实现影响力最大化。

绘制体系图的最大挑战往往在于寻找和获取数据。环保组织ReLondon的循环食物倡议负责人Jean Billant是绘制项目的一员，他提醒数据分析员，所绘制的地图不一定要100%精确。“它永远不可能是完美的，但我们可以循序渐进。记住你想要寻找什么。重要的是它能帮助你做什么。”

开发基础设施和数字工具，培养意识，以减少食物浪费

循环经济可以防止食物浪费。在循环经济中，食物体系中可食用的副产品可用作原料，剩余的可食用食物可以重新分配给需要的人，而不可食用的副产品和废弃物可投入生产新产品。

作为大多数食物的归宿，城市积累了大量有价值的食物副产品和废弃物。但城市的规模也足以开发出各种方式去利用和重新分配剩余的可食用食物，同时将剩余的不可食用副产品转化为新产品，从用于城郊再生农业的新原料和有机肥料，到生物材料、医药和生物能源，不一而足。

对于许多城市来说，这是一个共同的、可及的起点。

京都市政府与其他多个城市政府一起，根据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设定了到2030年减少50%食物损失和浪费的目标，并号召企业和客户参与进来。推动减少浪费的倡议包括各种宣传活动，以及与当地主要调味品制造商Mizkan合作的食谱计划，旨在鼓励顾客购买和使用临期食物。仅此一项合作就减少了41,000吨的食物浪费。

葡萄牙政府将目光转向科技。作为城市循环计划（一个致力于材料闭环的七个欧洲城市之间的广泛项目）的组成部分，波尔图优先改善其生物废弃物收集体系，同时推进废弃物再利用和社区堆肥。政府还针对有机废弃物提供了带有传感器的智能垃圾桶，用于收集废弃物数量信息以及使用模式和实时位置数据。这些数据有助于优化收集工作，每年可以改变7,000吨有机废弃物的用途。同时，里斯本开发了一个应用程序，用于确定城市中食物废弃物的数量和类型，尽可能地重新分配食物，重新利用剩余的废弃物，而不是一烧了之。通过该应用程序收集的数据将用于鼓励减少食物浪费和优化生物废弃物分类。

纽约市也在关注数字工具，在其donateNYC应用程序下推出了一个专门的食物门户网站。这个免费网站和应用程序的算法会根据距离、需求和能力，对多余食物（任何数量）捐赠者与组织进行匹配。上线的第一年，该网站避免了近80吨食物被送往垃圾填埋场，相当于整整八辆垃圾车。

米兰市采用了财政激励措施。将剩余食物捐赠给慈善机构的食品企业，第一年就减少了20%的税负。食物废弃物中心从超市和公司食堂回收食物，然后通过非政府组织分发给有需要的市民。这些举措成功避免了130吨的食物浪费，相当于26万份饭菜。

提供资金，推动创新

城市是活动的枢纽，是创新、研究和学习的重要中心。城市具备优越的条件，可以为体系变革制定开创性的解决方案。推行激励创新的战略，可以以低廉的成本为本地体系找到量身定制的、乃至颠覆性的解决方案，培育创业精神，促进商业发展。

菲尼克斯市向推进“可持续食物体系”的项目颁发了一系列创新补助金。该市对“可持续食物体系”的定义是：消除食物沙漠，发展城市农业，让市民获取健康的、具有文化适宜性的食物，加强农业复原力。该市为垂直都市耕作和太阳能微型农场等项目提供公共种子资金，以期加强本地粮食生产，提高就业，增加健康食物的获取途经。

菲尼克斯市食物体系计划管理者Joseph Rossell表示，按需拨款是关键：“你必须走出去，和那些种植、加工、分发食物的人交谈。”一旦需求确定下来，灵活的方式会激发出最好、最多样的反应。“我们尽量扫除申请障碍，开放食物体系内的各类项目，使评估过程尽可能快速和容易。”

加拿大圭尔夫-惠灵顿市的“我们的食物未来”计划旨在培育50个新的循环企业和合作项目，而创新是该计划的一大支柱。面对日益复杂的食物挑战，该市建立了循环机会创新启动平台（COIL），着眼于制定、证明和推广各种解决方案，而平台会提供支持、种子资金和交流机会，邀请食品专家和企业家群策群力。2020年至2021年，181家企业创建或扩展了其循环实践活动。在食物体系内取得创新成功之后，COIL实验室的视野又扩大到建筑、纺织、塑料和电子产品等行业，积极探索可以全国共享和推广的解决方案。

利用城市购买力加速进展......

大型食物重新设计研究显示，快消品公司和零售商对全球食物体系有着重大影响。鉴于其规模和影响力，这些企业有能力在循环经济原则的指导下，通过改进成分选择和采购决策，让有益于自然的食物（nature-positive food）成为主流。

城市级学校、医院和监狱的膳食采购同样也会对城市食物体系产生巨大影响。城市政府拥有强大的购买力，因此他们有能力创造需求，并促使市场以新的方式提供商品和服务。欧洲的政府采购占GDP的14%（每年2万亿欧元），发展中国家占30%左右。

学校层面的干预不仅可以直接、快速地影响食物流，还可以让学生负担得起有益于自然的菜单，帮助年轻人养成更健康的饮食习惯，在改善他们健康的同时，使转型能够持续下去。

依托这种意识，托雷斯韦德拉什详细绘制了本地食物生产图。准确知道种植了什么、当季作物有哪些，就可以采购到新鲜的、无包装的农产品，市政府只采购本地供应商的产品。缩短供应链可以将食物的碳足迹降至最低，同时支持当地农业。

米兰市政府与一个由31个本地农场组成的联盟合作，优先采购本地生产食物。因此，米兰学校食堂的所有大米都产自城市周边地区。其他农产品也建立了类似的供应链，以此来支持当地农业，同时减少运输需求。米兰在膳食规划和采购中挖掘机会，五年内将学校膳食产生的温室气体排放量减少了20%。

特别是要实现可再生的粮食生产方式

粮食种植若想促进自然资源再生，就需要保持土壤的健康稳定，加强本地生物多样性，改善空气和水质。实践中需要因地制宜，比如采用多样化的作物品种和覆盖作物、循环放牧和农林复合经营（在作物或牧场周围或中间种树）。这样做的结果是，农业用地更接近于森林和天然草地等自然生态体系，为各种生物提供栖息地。

城市通过部署强大的购买力，可以支持向这种再生农业形态转变，特别是在城市边界20公里内的城郊地区。圣保罗已经成功在其城郊地区培育了这种农业形态。该市以高于市场价值30%的价格购买本地农产品，以激励转型。此外，参与连点成线计划的农户可以通过数字方式获得技术援助、培训和设备，使用向城市销售产品所需的公路和仓库基础设施。在160个初始参与农场中，大约一半已经完全过渡到再生农业形态了。

圭尔夫-惠灵顿则采取了不同的方法，因为该市认识到如果没有清晰的、可衡量的碳效益视图，再生农业很难快速获得发展动力。尽管很容易衡量食物浪费减少量，以及相应的二氧化碳减排量，但再生农业的优势却不那么明显，这不利于投资和转型进展。为了克服这个问题，该市正在开发一个评估框架和评级体系。此举将支持食品生产商在没有风险的情况下向再生农业转型，使投资者能够将农业实践活动与注重成果的资金相匹配，最终鼓励采取最有成效的创新实践。

这些努力是有价值的（特别是当我们认识到以可再生方式生产粮食的区域特性时），也是指标演变过程中的重要一步。然而，只有将这些以城市为重点的倡议与区域和全球指标（提供衡量整体进展的全面方法）结合起来，才有可能实现效益最大化。

转型不能仅靠城市推动

城市已经开了个好头。致力于建立循环食物体系的城市已经认识到其减排潜力，并将上游协作视为应对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就业和贫困等多重挑战的具有成本效益的解决方案。

但城市只能做这么多。虽然城市是重要主体，但它们也只是利益相关者群体的组成部分。为了推进体系变革，包括品牌商、零售商、城市和政策制定者在内的所有主体都需要参与协作。

例如，城市可以促进创新——通常也取得了成功——但随后需要资源和资金来复制、推广和分享前景最广阔的想法。快消品制造商和零售商对欧洲40%的农业用地造成了影响。通过调整产品组合，并按照循环经济原则设计食物，这些企业可以刺激对各种可再生成分的需求。

在政治层面，需要一个整体性的政府方法。城市在食物体系转型方面面临着诸多挑战，这是因为不协调或相互冲突的国家政策阻碍了城市向前更进一步。雄心勃勃的面向未来的国家政策有可能激励变革持续推进。例如，苏格兰《良好食物国家法案》设定了一个框架，确保未来所有对食物产生影响的立法都必须遵循一套明确的原则；欧盟的“从农场到餐桌战略”是《欧洲绿色新政》的组成部分，《欧洲绿色新政》是一个涵盖所有政策领域的路线图，目标是在2050年前实现欧洲大陆的气候中立，而以食物体系为重点的“从农场到餐桌战略”概述了为实现转型而采取的各种监管和非监管措施。

齐心协力才能转变食物体系。

严峻的挑战不会令城市决策者望而却步。圭尔夫智慧城市办公室执行主任David Messer表示：“社区应该大胆采取行动，因为即使是适度的项目也会激发更广泛的行动，并形成发展势头。”

全面变革的时机已经成熟。技术正在颠覆食物体系和农业，推动我们朝着一个更有效、更公平的体系前进。消费趋势要求建立一个更健康、更透明、更少浪费的体系。农民希望采用全新的、有气候意识的解决方案。将这些与支持性政策结合起来，可以加速进展。而在城市集中推进这项工作，可以产生事半功倍的效果。

按照循环经济原则转变食物体系，是我们为应对气候变化和增加生物多样性能做的最有意义的事情之一，从长远来看，我们可以建立一个更有复原力的食物体系。城市有能力在微观层面上塑造一个有益于人类和环境的新食物体系，事实也证明我们可以实现这一目标。

感谢以下专家和城市的贡献：

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高级编辑Tansy Robertson-Fall

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城市项目负责人Sarah O'Carroll

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欧洲城市活动经理Josh Newton

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循环食物倡议负责人Reniera O'Donnell

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循环食物倡议研究分析师Henrietta Goddard

艾伦·麦克阿瑟基金会北美项目高级经理Michelle Tulac

大伦敦管理局和ReLondon，圣保罗市，纽约市清洁局，多伦多市，京都市，波尔图市，里斯本市，托雷斯韦德拉什市，米兰市，圭尔夫市，菲尼克斯市，格拉斯哥商会